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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胜此刻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便问:“害怕了?”
七茜儿点头:“怕了,破琉璃灯罩子,从前的一些老衣裳,我都不知道老绣值钱,就卖了好些……大胜~咱的孩儿,他有自己的爹娘,有自己本来该走的路,孝敬干爹可以,可干爹这份家业……也太大了,我昨儿做梦,咱孙子活不下去了,就成了纨绔子弟了,他满屋子找破烂卖,结果就找到你奶奶那个箱子,伸手就挖出一堆破棉袜儿……”
事实上七茜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把个陈大胜听的一阵闷笑。
七茜儿不管不顾哀求:“咱?咱能不要这些么?这几天我就吃不下,睡不好,翻来覆去就总想,那葛三素全家性命都因为钱财事丢了个干干净净,那还是骨血亲呢!
凭着你我二人现在的能力,咱能护得住这些东西么?我一想下半辈子就要为这些鸡毛零碎去跟人纠纠葛葛,我就猫爪心般难受。”
陈大胜没回答这个问题,却伸手将七茜儿从岸边渗水软泥的地方拉到实处,又笑道:“看路,你继续说着。”
听不到陈大胜的回答,七茜儿的心便落到了谷底。
她边走边想着心事,自打进了惠王府,有些问题便藏不住了,她能力到底露了怯,可她与陈大胜从结亲今不过两年,认真想,她又算个啥呢?
陈家十贯钱五十斤粮食换来的一个媳妇儿,就像上辈子老太太跟乔氏骂的那样,你是十贯钱买来的,不听话就卖了你!
她没这份自信再跟陈大胜说一次,这富贵咱不要了,我怕咱孤单势弱,以后为这爵位,便一生一世惹人嫉妒?
待明日孩子出生,一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怕就得悔恨终身了。
这两年她是一日比一日自信,就一直觉着日子在手心里,人更在掌握中。
可是这份掌握并没有一个泼天富贵,更不敢想一个郡王爵。
拍着心坦白说,房都没圆呢,她就凭啥劝人家离了富贵,陈大胜能跟她生安儿,离了她,有的是高门小姐愿意与他为妻,更会为他操持家务再纳十几房貌美的小妾,生成群的孩子。
她离了陈大胜能过,陈大胜何尝不是如此呢?
想到安儿,七茜儿心便一阵抽疼。
陈大胜走了一段路,忽把手里的灯笼换手,空手握住七茜儿道:“你想的事情我想过……”
陈大胜的手干爽且粗糙,甚至里面还有一股子从前没有的确定劲儿,稳重大气还无所畏惧。
七茜儿看看他,也没有挣脱,就任由他拉着。
陈大胜说:“我也有过你这样的心思,就想过的,我是谁?亦不过是走了时运,老天爷开眼送来个媳妇儿,有了你那六个字,我才成了陈大胜。”
七茜儿低了头,嘴边勾勾,想笑,忍住了。
陈大胜对远处跟着的七月八月摆头,看她们走了才继续说:“这之后也是稀里糊涂,读书,侍奉皇爷,稀里糊涂的升官,后又莫名其妙被推到这个地方,娘子心里不安……”
陈大胜停下脚,扭脸认真的看着七茜儿道:“可,咱们都回不去了啊。”
七茜儿嘴巴微张:“就~回不去了?”
陈大胜点头:“回不去了!
咱得向前走着,我得向上攀着,我得爬的高高的……才能抓住我想要的,家业大了没事儿,我总有一日能生出庇护它的本事,再说了,而今不是旁人不许我回去,而是咱走到这里了,便只能往前走着,皇爷出生那会子,有个算命的高人还说呢,此子高官厚禄必一生富贵……呵,就可见,人的命可不关旁人怎么说,那得看你努力到什么程度。”
他们都没说话,七茜儿这次想挣脱陈大胜的手了,可是陈大胜不愿意,他就紧紧握着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没有路了,面前是个假山了。
他才扭脸看着自己媳妇说:“瞧,媳妇儿,咱没有路了呢。”
七茜儿木楞的看着面前的假山喃喃道:“恩,没路了。”
陈大胜到底松开她,把灯笼往假山眼子里一插,又将袍子下摆绑了一下,就攀爬到假山上,待站稳了,他才回头伸出大手说:“来,挺好爬的,这高处景致不错,你来看看!”
几只萤火虫在附近盘旋,七茜儿看着陈大胜的大白牙,还有晶亮的一双眼瞳,她到底伸出手,未等用力便瞬间飞起,被陈大胜轻易的拽到假山之上,又被半抱着到了假山顶处。
待站稳了,七茜儿才看到左近两步便是弯曲的一个台阶,被荒草埋了。
她又左右看看,这才看清楚,从假山顶再去看这座宅子,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最起码这一角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一眼看去,荷塘是黑的,房子是矮的,月光很好,可远远的左邻右舍家黑漆漆一片屋顶,人间寂静无声,就像是只剩下他们俩在这人间活着了。
假山很高,由五叠之石头叠摆而成,陈大胜寻了一处悬挂坐下,又把七茜儿拉过来,坐在他的腿上……此刻他也不说腚疼了,就只与她一起看这世间的风景。
他们半晌没有说话,一直看到陈大胜轻轻叹息说:“咱两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交谈过。”
七茜儿一愣,仔细想想却是如此,从前她总是想管束他,管教他,生怕他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就连累了自己的安儿。
可现下他一日日强盛了,就像一个新的陈大胜般,越来越与前世不同。
这两天家里也有人往来,那些家里来探病的都对陈大胜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他们跟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很尊重,看他的眼色,讨他喜欢,连带着自己这个做媳妇的,便是开始卖破烂了,失了体统了,他们也说自己是过日子人,就满燕京再也找不到这般会当家理事的宗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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