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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哈雷机车疾驰在山路上,周惟面无表情转动把手,眼看着时速表一路从三十飙到七十,西北风刀子似的糊在脸上,心头那把火总算慢慢平了下来。
鹅毛大雪扑在风镜上,视野中一片苍凉的白,恰如他此刻的心情——老家伙终于死了,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被警察叫去问话,不用担心高利贷的人来收账,也不用担心奇奇怪怪的女人找上门来非要给他当后妈了。
真是可喜可贺!
可是为什么胸口堵得慌?
“去他妈的!”
周惟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老家伙搞出受虐症了,遇上死亲爹这种喜大普奔的好事居然心里有点难受,没好气地啐了一句,结果嘴一张就灌了一口雪沫子。
沁凉的雪水顺着喉咙渗下去,冷冰冰的,让人想起凄凉的往事。
周惟一出生,他妈就跟人跑了,原因……没有原因,离开周伊这种风一样的男子,根本就不需要原因。
女友跑路之后,周伊作为男人的自尊心貌似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为了泄愤,他在儿子面前对前女友展开了几十年如一日的、驴头不对马嘴的吐槽,以至于此后很多年周惟幼小的心灵对亲妈的唯一印象就是“薄情寡义的狐狸精”
。
不过长大以后周惟倒觉得,也就只有“薄情寡义的狐狸精”
才配得上周伊这种“放荡不羁的老光棍”
了,换个良家妇女,那简直是造孽。
从小跟着放荡不羁的老光棍,周惟的童年生活可想而知,记忆中儿时的他不是跟着周伊四处躲债,就是被高利贷和黑社会各种威胁,有一次甚至被非法乞讨组织诱骗,蹲在人行天桥上当了几个月丐帮三袋弟子。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八岁才有所改观,那年周惟被国家福利署强制收养,送进福利学校接受义务教育。
周伊因为抚养不善,被剥夺了监护权。
福利学校还申请了禁制令,勒令他不许单独接触儿子。
托福利署的福,周惟过了十年安生日子,直到十八岁成年,禁制令失效,才再次见到了他妖孽的爹。
时隔多年,周伊倒是一点没见老,风流倜傥依旧,当然,屁股后头的烂账也依旧。
听说儿子上了农科院,兼职还在野生动物保护中心打工,他可来了劲了,此后六年,周惟的同学、老师、同事、领导……统统被他借了个遍,欠条摞起来能有半尺高!
周惟那个糟心啊……可欠着熟人的钱又不能不还,只好拼了命地打工还债,于是食堂、宠物店、动物收容中心,多年来都留下了他苦逼的身影。
好在他这个人有点奇怪的天赋,凡是动物对他似乎都有着天生的敬畏,哪怕是疯了的哈士奇,见了他也会不由自主地乖乖跪下。
靠着这个奇葩的技能,周惟累死累活,半年前总算还清了周伊欠下的烂账。
至于今天在葬礼上收到的那张价值一千六百八十三万的遗嘱……呵呵,谁爱还谁还去吧,反正信用卡上的欠款人又不是他!
哈雷机车穿过市区,开进了“抱龙峪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
,停在树林深处一个僻静的院落里。
这里有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大概有些年头了,外墙涂料已经斑驳得看不清颜色,爬山虎的枯藤几乎挂满了整个外壁,到了夏天,估计连门都得堵上。
不过倒是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周惟把机车推进门厅,迈开长腿上了二楼。
三年前他大学毕业,成了这个保护区一名最基层的巡逻员。
本来以他的学历和成绩,是能在市里找到个更好的工作的,但也许是亲爹亲妈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太过浓重,他对人类,包括男人和女人,以及不男不女的人,都有着严重的生理性厌恶,只要待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就心慌气短浑身炸毛。
因为这个,他连公共磁浮车都不愿意坐,特意攒钱买了个哈雷机车。
说他拉风还真是冤枉他了,他就是有病,怕人。
所以他才屈才签了这份工作,当巡逻员别的好处没有,就一样,不用跟人打交道。
他现在最大的社交活动就是每个月去一趟区长办公室,汇报一下本月工作情况,而已。
至于那些需要照顾的动物,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他随便开着巡逻车转一圈,大家就都跪了好么。
巡逻员宿舍在二层,周惟刷虹膜进门,刚进玄关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就扑了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又是拱又是咬:“嗷呜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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