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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得很远地站在那里回头看着,看了一回,那潮虫乱跑一阵又回到那缸碴的下边去了。
这缸碴为什么不扔掉呢?大概就是专养潮虫。
和这缸碴相对着,还扣着一个猪槽子,那猪槽子已经腐朽了,不知扣了多少年了。
槽子底上长了不少的蘑菇,黑森森的,那是些小蘑;看样子,大概吃不得,不知长着做什么。
靠着槽子的旁边就睡着一柄生锈的铁犁头。
说也奇怪,我家里的东西都是成对的,成双的。
没有单个的。
砖头晒太阳,就有泥土来陪着。
有破坛子,就有破大缸。
有猪槽子就有铁犁头。
像是它们都配了对,结了婚。
而且各自都有新生命送到世界上来。
比方坛子里的似鱼非鱼,大缸下边的潮虫,猪槽子上的蘑菇等等。
不知为什么,这铁犁头,却看不出什么新生命来,而是全体腐烂下去了。
什么也不生,什么也不长,全体黄澄澄的。
用手一触就往下掉末,虽然它本质是铁的,但沦落到今天,就完全像黄泥做的了,就像要瘫了的样子。
比起它的同伴那木槽子来,真是远差千里,惭愧惭愧。
这犁头假若是人的话,一定要流泪大哭:“我的体质比你们都好哇,怎么今天衰弱到这个样子?”
它不但它自己衰弱,发黄,一下了雨,它那满身的黄色的色素,还跟着雨水流到别人的身上去。
那猪槽子的半边已经被染黄了。
那黄色的水流,直流得很远,是凡它所经过的那条土地,都被它染得焦黄。
我家是荒凉的。
一进大门,靠着大门洞子的东壁是三间破房子,靠着大门洞子的西壁仍是三间破房子。
再加上一个大门洞,看起来是七间连着串,外表上似乎是很威武的,房子都很高大,架着很粗的木头的房架。
柁头是很粗的,一个小孩抱不过来。
都一律是瓦房盖,房脊上还有透窿的用瓦做的花,迎着太阳看去,是很好看的。
房脊的两梢上,一边有一个鸽子,大概也是瓦做的,终年不动,停在那里。
这房子的外表,似乎不坏。
但我看它内容空虚。
西边的三间,自家用装粮食的,粮食没有多少,耗子可是成群了。
粮食仓子底下让耗子咬出洞来,耗子的全家在吃着粮食。
耗子在下边吃,麻雀在上边吃。
全屋都是土腥气。
窗子坏了,用板钉起来,门也坏了,每一开就颤抖抖的。
靠着门洞子西壁的三间房,是租给一家养猪的。
那屋里屋外没有别的,都是猪了。
大猪小猪,猪槽子,猪粮食。
来往的人也都是猪贩子,连房子带人,都弄得气味非常之坏。
说来那家也并没有养了多少猪,也不过十个八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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