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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应该永远站在河的对岸,冲着这边失败者的世界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我仅仅作为她巨大树荫下的小小松鼠,我也认为任何风雪也不可能落到我蓬松的尾毛上。
然而此刻,她却蹲下来把脸埋在了膝盖心里,她的手上还握着那个盛满酒的水晶杯,她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仿佛一个因战败而耻辱的将军,不甘心地继续握着手里惟剩的铁剑。
我的脚在发抖,但是我坚持着走过去,我走到她的身边,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
她光滑的头发仿佛一把冰凉的水。
她突然打开我的手,然后站起来,快步走到她爸爸的坟墓面前,把手里的葡萄酒杯用力地摔在了墓碑上。
洁白的大理石面上,葡萄酒染脏了顾延盛的遗像,那些红色的液体一股股地流下来,仿佛殷红的血迹,又像是顾延盛带血的眼泪。
他的目光里盈满了可耻的慈悲,和怜悯的心痛。
顾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身后走去。
我冲过去抱住她,我像是抱紧了一座巨大的影子,我像是抱紧了一个叫做恐惧的怪物,我像是抱紧了悲伤本身。
我滚烫的脸颊紧贴着她温暖的大衣后背,眼泪一滴滴地往她的羊绒面料里面渗。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因为面前的顾里已经不平静得让我害怕了,我说:“顾里,你别急,我去帮你弄崇光的头发,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只要你开口。
你说,我一定去做。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先和我们一起回家好吗?你不要吓我啊……”
我他妈的还是可耻地哭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哽咽,像一个酒足饭饱不断打嗝的胖子:“顾里,一切都会好的。
你看,我们都这么倒霉了,什么坏事儿都遇到过了,还能怎么着呢?苦尽甘来啊,否极泰来啊,好多这样的词儿。
老天爷没那么坏的,他让你受了苦,就一定会让你再喝一碗甜的……你先别走啊!”
她在我胳膊里沉默地挣扎着,我害怕急了,觉得喉咙被掐得死死的,巨大的悲痛仿佛一把铁锤在我的头顶不断地凿我,每一闷锤,都让我快要憋过去一样伤心。
我的哭声听起来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在剪一块铜片,嘎吱嘎吱的。
顾里的力气真大啊,她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我的胳膊。
她转过身来,看着哭花了一脸的我,她那双大眼睛,此刻像长了一圈红疹子,她把眼泪稳了稳,然后对我沙着声音说:“你以为这就是最坏的了吗?”
“一定是的,一定是。
之后都会好起来的,你别急啊顾里。”
我索性在地上坐下来,地面的石板很凉,带着夜的潮气。
我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还有更坏的,”
顾里突然冲我笑了,她的笑容在泪水里看起来格外地美,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她比南湘还要美。
她的泪水像装点在她眼角的钻石,她激动的脸像涂了胭脂又红又鲜艳,“我得了癌症。”
我愣了两秒,站起来把手里刚刚一直捏着的纸巾朝她扔过去,我有点被她逗笑了:“操你妈,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
顾里一把把自己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
她前额的头发稀稀拉拉的,看起来像头发没有长齐的婴儿。
我站在原地,什么反应都没了。
视觉和触觉都没了。
我孤零零地站在一团巨大而冰冷的黑暗里。
直到我被身后Neil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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