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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
下一刻,他听见徒弟平静得出乎意料的声音道:“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而且我还知道,你的真身是剑。”
龙深微怔。
“因为你练剑,爱剑,以剑证道。”
“你记不记得,有一回,你看见刘清波手上的飞景剑,露出过惋惜的表情?”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惋惜那样的好剑,却被刘清波所用,但后来我才明白,你是惋惜飞景剑没能像你一样,得遇机缘,修炼为人,是不是?”
“所以你收集了许多剑,连钱叔都以为你只是对剑感兴趣,有收集癖,其实不是。
你只是想看看这些名剑里,有没有能够化形的,若是有,也不至于让它们流落到德行不正的人手里。”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
龙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把剑的时候。
有一段时间,他曾经是某一个人的佩剑,那人权倾朝野,功盖社稷,却对妻子恩爱不疑,情有独钟,妻子早逝,对方年未过五旬,却终其一生,未再另娶,家中甚至连侍妾也没有。
当时龙深早已开启灵智,以剑身修行,听那人讲道义,讲五湖四海,讲天下忧患,他们虽然是一人一剑,但这人于龙深而言,却也有师生父子的情分。
后来因着这段缘法,龙深就想将自己的修行之道告诉对方,他相信以对方的资质,就算未能得道,长命百岁总是不成问题的。
但那人却拒绝了他,还说妻子已经在黄泉边等他许久,自己要遵守约定,他们早已说好,三生三世,都做夫妻。
龙深还记得,自己问他,世间夫妻,不过是缘来则聚,缘尽则散,以你冠绝天下之才智,何必勘不破?
那人笑道,勘不破的是人,不是情。
情贯千古,三界六道,妖魔也好,人仙也罢,无非是因情而生,因情而灭,舔犊情深是情,比翼双、飞也是情,哪怕飞升成天,执着大道,维系人间,不也而是七情六欲的一种吗?
对方惯会雄辩的,龙深自然说不过他,各人有各人的选择,龙深也不想勉强别人。
不过后来,那人并非寿寝正终,去践行他对妻子的承诺,而是蒙受不白之冤,被人押赴他曾经守卫过的城门前斩首示众。
龙深本想救他,奈何那人却不愿意,他以自己的性命,终于履行了以情而生,以情而终的诺言,只不过除了儿女私情之外,还有家国大爱。
九泉之下,那人终能与爱妻团聚,生生世世,受人供奉,永不分离。
龙深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
那段岁月也已经很久远了,不过,只要他想,还是能轻易地回忆起来。
但他跟那个人的情况并不一样。
冬至也与那个人的妻子不一样。
他们之间,不能情深,只因缘浅。
冬至紧紧握着手机,屏息凝神,等了半天,终于等来对方的回复——
“我有无尽的寿命与青春,而你没有。”
“我不愿再过几十年,就要对着你垂垂老矣的脸。”
“所以,我从来不会对平凡的人类动心,这与我们是不是师徒没有关系。”
龙深的语调很平静,如同在说今晚京城空气不错,抬头也能看见星星了。
而冬至的心却一点点冷下去,像在深秋里经历一场倾盆大雨,旋即又跳到湖里去游泳,因泳技不佳而溺水,眼看着无人施救,只能任凭这颗心渐渐沉到湖底,与水草相互纠缠,被鱼类慢慢啃噬殆尽。
“那为什么,资质超群,寿命更长的妖类那么多,你却独独收我为徒弟?”
龙深听见冬至如是问道。
为什么?
他其实也不知道。
当日一念而起,动了私心,才会有今日的后果。
如果不能开始,那就索性掐断源头。
他其实现在已经有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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