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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和文卿在一起的时光太奇妙了,他给你看的东西都太新奇,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无聊,这让你开始不由自主地期待更多,事实上,他让你对期待经验丰富——他让你忘记路程会有终点。
于是结束的时候不断积累的期待完全落空,好像挥出的一记重拳打在空气里,触手之处却空空荡荡。
她试图用一个微笑来化解窘迫,然而来不及收回的余力下,那个身不由己的踉跄,分明显出她的猝不及防。
简直有些狼狈。
还有些苍凉。
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类似的感受。
在此之前,她心里充斥的往往是不满和愤怒,以及由这些不满和愤怒催生而出的野心,它们像火一样流淌在她的血管中,灼烧她的躯体,却也滋养她的灵魂;在令她焦灼和痛苦的同时,也令她冷酷和残忍。
但那所有她在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之中学到的知识和技巧都在文卿身上不起作用。
她痛恨在作为一个年轻女孩子时所学到的一切,那些相比于政治来说称得上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满是笙歌和诗词。
插花,茶艺,刺绣,还有永远也学不尽的乐理——
她痛恨自己学得太过认真。
她听文卿演奏的乐曲,甚至几乎能从那些激越之音里触摸到另一个灵魂。
索拉森林里,睡梦中传来的温柔海潮,经典的三段式结构,单旋律的陈述稳定却也毫无拘束,反复循环的的低音多情而又深情。
曲调就这样在冗长的单调重复里丰满起来,以一种惊人的耐心慢慢堆砌起高台,像是匠人要建造一座神殿,每一块砖瓦的雕饰都在缓慢进行的乐章中就位,每一个音节都被赋予了意义。
在精灵王面前,那首热烈的交响曲则显示出了更多的即兴色彩,三个乐章极具表现力,纯净,清晰,整体展现出一种宏伟的美。
第一乐章音节紧凑,旋律下行发展,而在乐章的末尾处音节的织体达到最为紧密的状态,狂热而又激昂;第二乐章兼具有横向和纵向的双重张力,气势庄严,极力渲染对于某种自然力量的赞颂,它是如此的虔诚,却又丝毫不显得卑微;在最后的第三乐章,一切又回归于平静舒缓,内敛而自省,音节漫延流泻。
这首乐曲里毫无戏剧性的冲突,对位法让每一种音色都各自有着各自的旋律,犹如一座森林里,树有树的声音,鸟有鸟的声音,走兽有走兽的声音,溪流又有溪流的声音,不同的声部之间是那么和谐,而这无疑彰显出演奏者的天赋:多声部之间的追逐不杂不乱,圆融而错落,展现出超越单一的美来。
然而演奏者本身却不是这样的性格——在圣咏般的恢弘里,微妙的对立和抗争隐藏在最深处。
演奏者在狂热的爱慕和音乐里奉献了自己。
他沉浸得太深,又过于掏心掏肺,乃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然而听曲便能识人,他每一首音乐中都有烟火一样爆开的激情,那激情如远雷般震撼人心。
那个全情奉献的灵魂从未迷失。
他依然疏狂不羁,桀骜不驯。
或许他就是实在太疏狂不羁和桀骜不驯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文卿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的面孔有些苍白,可笑容十分振奋。
“这不用你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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