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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洵现在对医院门卫对自己温言细语,转头就呵斥乱窜的病人家属习以为常了。
实验室里的老师使用这一招,他想自己再过半年,可能也会习惯吧。
谭老师的话让那中年女人果然就讪讪地不再挑剔,但她依然持怀疑态度。
她讪讪地又带些邀怜地说:“要不是在别的地方没有看好,他又开始咳血,我们才不会来这里看呢。
我们坐车过来就坐了两个多小时。”
谭老师将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大约是觉得这个女人挺可怜的,也不再呵斥她了,用了温和的语调,说:“是谁看结核呢?”
那个女人说:“是我家那口子。”
谭老师说:“这个病,是要好好治才行的,可以完全治好的。
我让周医生和你说,他是大医院来的专家,博士医生,比我们都好,你和他好好说说。”
谭老师是本地地头蛇,女儿在国外做汉语老师,自恃身份,平常都看不起周边来看病的这些贫困农民。
在周洵的眼里,她对待那些穷困的没有任何文化的无法交谈的人,多有种古代知识分子的“夏虫不可以语冰”
的矜傲。
不过她这时候不想和这个中年女人说话,是因为她不是做结核的,知道得不多,怕给病人说错了,又觉得周洵像是万能的,就让周洵来给病人家属说一说。
其实这是接诊医生和临床医生的事,并不关周洵什么事,但被谭老师叫过来,周洵便也来和这个病人家属多交谈了几句。
周洵问:“你说你先生是几年前就查出了结核,大约是几年前?”
“五六年前了吧。”
她抄着手说。
周洵在心里叹了口气,“第一次是在哪里确诊的,之后是怎么吃药的?”
对方说:“最开始是在疾控里看的,说是肺结核,就开始吃药,但是我家那口子,觉得那个药吃了不舒服,就没吃了,我们就去看了中医,之后好了一阵子,但两三年前,又发了,我们就又去疾控看了,疾控又开了药,吃了一阵,我家那口子吃了很不舒服就不肯吃,只好又去看了中医,一直在吃中药,但吃中药也吃不好,最近开始咳血了,没有办法,我们才又去疾控看,疾控那边说他们不治了,说转到这个医院里来治了,我们才过来了。”
她断断续续颠三倒四,说了一大通,但是大意是上面那一段话。
周洵听后,很是震惊和心疼,震惊于断断续续治了五六年居然一直没有治好,又心疼他们这么折腾,很可能原来是很容易治好的一般性肺结核,到现在用药这么多年,很可能就转成耐药结核了。
一般敏感株的肺结核,几千块钱就可以治好,加上免费的检查和药物以及医保报销和政策补贴的钱,不少地方都可以做到零花费。
但是耐药结核就很糟糕了,最少要花几万,最多几十万也不一定能治好。
除此之外,耐药结核能够报销的很少,基本上全靠自己给钱。
而这些地方的人,又这么穷,哪里有钱治疗。
很多发展成耐药结核的病人,其实不过是痛苦地等死而已。
他以前听柯眉说她工作中遇到的病人,因为发展成耐药结核被家人抛弃,且结核病人身体差不能劳动,住在山里的茅草房里,养几只鸡,靠国家救济勉强活着,他们疾控的工作人员去关怀病人时才送一些生活用品去,最后好不容易让他参加了一个耐药结核的治疗项目,但是没几个月那人就死了。
人生之凄惨,即使周洵在医院听惯生死,也觉得悲哀。
周洵不由问:“最开始确诊了,去疾控治疗,那边的医生应该说了要按照疗程吃药治疗的吧,你们怎么没有听吗?”
她理直气壮到甚至有些傲慢,“疾控那些医生的确是那么说的,说要吃8个月的药。
但是那个药实在不行,我家那口子吃了很不舒服,吃了两个月就不行了,还怎么吃八个月,我们就去看中医去了,看中医还好些,之后就差不多好了。”
从她这姿态话语,周洵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不信任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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