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七侠五义(五)

洛娜215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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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了夏安然第二天出摊的时候, 慕名而来的游客越来越多,口口相传,以及小朋友们的倾力代言之下,大家都知道了今年的祭里头出现了一个卖甜品的小哥,掌柜的小青年长得好看,卖的东西也十分的有趣, 是在东京都没有人见过的。

    这一句在东京都没有见过,可真是替夏安然刷满了时髦值。

    东京开封。

    和夏安然那一个三国时代的二线小城市不同, 在宋朝, 制船业的发达使得最便捷的运输方式渐渐由陆运改为了船运,而正是如此,作为有多条河流汇聚的开封城,便一改之前总是被黄河泛滥所影响的小苦逼情况, 成为了黄河河道的受益者。

    而同时, 因为陆运交通便捷联通若干个城市,又有天堑保护而成为帝都的东都洛阳,以及西都长安, 在如今这个时代, 却都因为宋朝建都之前毁坏过于严重, 反倒成为了弃都。

    后世相传,定都开封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大宋的开国皇帝野心勃勃, 定都开封只是作为中转, 他想要依据开封的地理位置优势, 继续北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之后,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阻挡后,大宋板块全张,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养马区域。

    就连汉武帝都是在保证了马匹供应后,才能一举反攻匈奴,大宋却偏偏失去了最重要的养马区域和天然屏障,后期更是失去了矿区,将兵分离、空饷严重,对名将没有保护心里,帝王性格过于柔和,面对群臣的纠纷多半喜欢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或者倾向于人多的一方……等等因素,其实都不如失去马和铁来的更为严重。

    便是后世声名远扬的岳家军,马匹普及率依然少的可怜。

    虽商贸发达,藏富于民,却实在就是一个美味可口没有外包装的甜腻蛋糕。

    不能说宋朝友善邻邦,向着北方大辽送岁币此举是错的。

    因为就事实来说,正是因为此举措,使得北宋有了相当安定的一长段时间用以休养生息、供给发展。且宋辽之间,也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蜜月期。

    仁宗的北宋,正是所有经济发达地区在面对战争时候的统一态度——计算完了得失之后,觉得战争带来的损失要远远大于送岁币。

    这个道理就和富人在某种程度上害怕二愣子一样,因为穷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但富人不愿意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如此倒也不如花钱买平安,有这个纠缠的时间,几倍钱都赚回来了,没错,北宋的臣子也是这么想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北宋时期的开封城,除了国都的定位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商业之都,作为整个大宋商业最为发达的繁华的区域,无论是文学,科技,还是有什么新生事物,诗词文化,国际地位等等,开封城的地位,都远远高过于其他的所有城市。

    所以,在这个时代,商人都已将自己的货物卖到开封城为荣,也以能够拥有开封城流行的货物为荣。故而在这样的社会形态之下,突然出现了一个连开封都没有的好东西,自然就让松江人感觉极为的新鲜。

    尤其是他们实在弄不明白,夏安然是怎么把糖变成这样如此绵密的细丝的,昨天的棉花糖不仅仅只有小孩吃了,大人也不会放过。在北宋初年,其实,此时此刻的味觉偏好和后世完全相反。北方人更为嗜甜,而南方人则更加嗜咸。

    这是由于糖这种物质,在南方生产,售价自然也便宜。对于南方人而言,糖的甜味并不是一种稀罕的物质,相反是北方,因为运输成本高昂,在那边糖卖得更为昂贵一些,人人都以吃甜食为荣。

    而南方吃咸则是因为南方更热一些,尤其是松江府,渔夫是重体力劳动,便需要盐来补充体力,而且这儿的有盐场,买盐便宜又方便,因为气候湿润高温,物品容易腐坏,海鱼的处理更是离不开盐腌、日晒,久而久之,南方人自然更要吃咸。后世的南方吃甜印象实则是从宋朝南迁之后,南方地区被北方地区对糖的嗜好所影响,反倒是被影响吃起了糖。

    夏安然对于棉花糖的受欢迎,多少觉得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就这两天他赚到了的钱居然比他制冰方子的钱还要多,让他不由感叹:果然儿童和女孩子的钱最好赚。

    只是他有些可惜,如果这些糖能够有别的颜色的话,他应该还能卖得更多一些,只是白糖提纯的方法,咳,他实在是不会,果然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啊!古之人果不我欺。

    到了第三日结束,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夏安然直接将这一辆棉花糖车,给卖给了之前那个与他关系不错的卖糖糕小哥。

    成交价格是12两银子,这个价格并不算很低,但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夏安然卖亏了。

    因为他们都认为这个棉花糖的生意非常能赚钱,故而,大家也都不理解夏安然为什么会把这个赚钱的生意给直接囫囵卖了出去,他这不是仅仅卖了一辆车,而是卖了棉花糖是如何制造的秘密呀!

    糖果这种东西的市场说大也大,但是说有限也是有限的,譬如在一个松江府的城镇中,消费能力只能接受一个棉花糖摊子,哪怕夏安然打的主意是卖了这辆车再去造一辆,导致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两人都要亏本。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夏安然温和笑了一下,年轻人单手将黑发挽至耳后,他微微偏过脸颊,面上笑容极为平静,甚至带着些淡然。

    理由很简单。

    首先,他不可能永远都去卖棉花糖,最主要的因素是棉花糖要保证形状圆润,需要不停得挥舞肘部的力量,单单就这三天以来,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要断了,这个苦,他是真吃不了,也没必要去吃。

    其次,卖棉花糖赚钱,其实看的是一个气氛。热闹的时候,售卖棉花糖的确很不错,但是必须要考虑到接下来就是夏天,在夏天,无论是什么糖,生意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而且棉花糖机器的秘密,其实也谈不上复杂,稍微聪明一些的人,多看个几遍,只要摸到机器,给他们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弄明白它的原理。夏安然可从来不敢低估劳动人民的创造能力。何况这世界只有千日做贼,万万没有防贼的,夏安然可不想天天防着有人来研究他的机器。

    而一旦棉花糖机器的秘密被发现,仿制者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候,市场就会饱和。更何况他之前去订做铁器的时候,也没有吩咐铁匠师傅保密。棉花糖毕竟不是刚需,甚至不是软需要,它更像是在一个特殊的气氛和环境之中的产物。

    其针对的市场也是儿童的市场,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大宋朝的儿童,和现代的儿童不一样,他们很少有能够出门的机会。这是因为每个朝代都会有的儿童拐卖问题。

    夏安然曾经在红楼的世界中,救下一个被拐卖的小童,还以此引发了一场整治拐卖的行为,但若要说为什么当时的政府会下定决心去触动这一条利益链,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因缘际会之下拐卖的是林如海的独生子。

    那时候他虽然也年龄还小,但是不用说也知道当时愤怒的林如海是如何使力,如何横纵联合、利益交换,以一己之力扛起了这个打击拐卖儿童的领头势力的。

    夏安然觉得,当时那个还没登基的陛下恐怕在其中出力也是不少,而很有可能,正是因为那一仗太过漂亮,林如海才能真正进入了还是皇子的那位眼中。

    就后来夏安然听到的风言风语来判断,其实也正是发现这整个集团包装得完美无缺,这个集团被抓获之后,朝堂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因为朝堂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尚且在可控范围内的拐卖集团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竟然发展如斯,其中正是因为资本的飞速累积,以及当代朝廷的腐败,官官相护之下,这一产业链自然疯狂膨胀。

    之后陆陆续续,被打击的拐卖团伙,差不多有四五十个,每个团伙的人数保守估计,就有五十人以上。如此,还不包括踩点、销赃等等渠道牵涉到的人,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市场,在当时距离失控,只怕也只有几步之遥而来。

    而和明清时期拐卖儿童主要针对于南方女性不同,在宋代,拍花子是男女不忌的。虽然大宋的官方明令禁止人口买卖,尤其是十岁以下的儿童禁止拐卖,但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收养,可就不算是买卖人口了。是的,“聪明”的宋代人名义上收养了这些不过十岁的儿童,并且让他们在外人面前唤自己父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因为在宋代已经开始有意识得去奴婢化了,也就是说,开始逐渐使用雇佣取代卖身。对于主人家而言,这些仆役的身份只有极少部分的特殊情况,大部分都不再是私人财产。

    一方面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读书人的增多,就如现代的电视剧一般,但凡有学子进学,稍稍有些权势的人家便要安排书童,从开蒙之时就要陪着主家少爷,那么如果奴婢不再为私人财产、十岁以下儿童又不能买卖,又要如何解决书童的问题呢?没错,正是领养。

    宋朝政府一直都在打击拐卖,但是法律的存在必定会有漏洞,对于这种漏洞,尤其在当事人表示那真是我爹爹之时,政府也别无他法。

    在这样恶劣的生活环境之下,父母们只能尽量避免自己的儿童单独出门,孩子不能经常出门,那么,卖棉花糖的市场就不会很大,因为棉花糖吃的就是一个新鲜,他的乐趣,其实更多的在于制作棉花糖的过程中带来的视觉冲击,而不像糖葫芦,糖葫芦还能有一定的保存时间,如果家中的公子想起来了,还可以派衙役去采买,可棉花糖,它的时间完完全全就只有那么几分钟。

    这笔生意当然并不是真的不能做,只不过夏安然并不打算将精力放在他的身上而已,他的个人负担已经很大了,譬如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壳子,还有一枚不知道去了哪儿的玉佩——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想要他玉佩的人在委托了司空摘月之后,有没有再找别人。

    所以夏安然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将他的主要精力放在这个东西上头的必要。

    他还要安心写小说呢。

    没错,就算这几天特别的繁忙,但是夏安然也没有停下他为大宋话本事业添砖加瓦的行为。

    甚至于因为和当地人接触的比较多的缘故,他还从中摄取到了写作的灵感。毕竟作者就是一种必须要在群众中来,回到群众中去的职业呀。

    ——夏安然有些感叹的想道。

    所以很多作者都需要采风,去游戏采,去国外采,采着采着就失踪了真的是很正常的……咳咳,剩下的不能再说下去了。

    小金库又回满的夏安然怀揣着三十多两银子的“巨款”正在奋笔疾书。

    他笔下的主角和基友君,已经共同到达了蓬莱岛。而当他们历经了千难万险之后,却错愕的发现蓬莱岛已经空无一人,基友君的所有的亲缘似乎就是一夕之间蒸发在了空气之中。没有留言,没有任何的讯息,甚至于屋里还保持着他们离开之前的摆设。如此诡异场景让两个少年人都震惊又无措,怪就怪在当他们寻遍了岛屿,都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显然基友的族人是出于自己意愿快速撤离的。基友和主角二人后来乘坐岛上渔船回到了主角家中,在登陆之时却恰逢官府盘查,原来是主角所在的村庄遭遇了匪寇劫掠,无法解释清楚自己行踪的二人以疑似匪寇内线的身份被抓入大牢,但是十分奇怪的是,当夜就有人为他们一路打点,狱门大开,使得两个少年轻松越狱,然而这其实是一个阴谋。本来只需要证明自己不是内奸即可的简单案件,因为他们的逃离被坐实了身份,二人遭遇到了官府的追缉,一夕之间均都失去了家的两个少年只能互相依靠,基友伤势本就没有被养好,连翻劳累之下更是伤上加伤,且他身上内功被封,体质一时之间比女子还不如,更是在一场意外中,当真被毒瞎了双眼。

    为了治好基友的眼睛,二人辗转间遇到了一个名为束竹的神医,神医看了基友的眼睛后告知可以配置药膏治疗他的眼睛,只是因为要去毒,各种药材均都玄之又玄,但是其中一味药引便是雪莲,于是二人好不容易集齐了其余药材,便转而前往昆仑想要采集雪莲,同行的路上遇到了新的小伙伴,几人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聚在了一起,共上昆仑。

    基友体质已是极差,刚到了雪山便已冷得发抖,只是为了发挥雪莲最大药性,基友必须上山,就连束竹神医都为了这个病人跟着一起上了山,对于没了内力护身的基友,主角毫不犹豫得背起他 ,以内力为之取暖,本身他身上内力均为基友所练,二人体质不同,力量属性自然不同,但就因为此举,这些内力被主角逐渐吸纳转换为了自身的力量,这下是再也还不回去了,基友对于此种情况也并不多在意的模样,并劝慰他你我兄弟之间,无需在意得失。内力等他恢复健康再练就是……

    然而,就在白雪皑皑的昆仑之上,等着他们的不是天山雪莲,而是被封冻起的尸体——那些是基友的家人。

    夏安然正写得兴奋,忽然听闻有人敲门,他停下笔的时候呆滞了一下,一时之间愣是没想起来这里有谁会来找他。

    莫不是司空?这么快他就找到自己的过去啦?

    夏安然乐颠颠得跑去开门,正想和小伙伴说他又寻到了一家很好吃的小店,谁料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男人。

    一个陌生的,却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个子很高,比他这一具成年人的身子都要高了一个头,衣着虽然色泽低调,却十分华贵,眉目俊朗,长长乌发以白玉簪为束,夏安然微微瞠大双眸,他杏眼圆睁,看着又乖又可爱,如此模样,倒是和下头交上来的狡猾形象大有不同。

    男人指尖一转,折扇合起捏在掌心,抱拳作揖道“敢问可是夏公子?”

    夏安然乖乖点头,目光却直直盯着他“不知阁下是……”

    “在下白锦堂,浙江金华府人,之前听闻下头得了一制冰方子,为公子所书……”他顿了顿,面对这青年灼灼专注目光,忽然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自在,他稍有些语塞,轻咳一声“不知可否入内一叙?”

    “请进。”夏安然袖摆一甩,将人迎入了内,二人错身而过的一瞬,夏安然微微抬了抬下颚,皱了皱眉小鼻子,然后整个人就笑成了一朵花。

    入内坐下的白锦堂回头时候就看到这人笑的十分欢快,又有些调皮满足的模样,他稍稍一愣,不知为何,见他开心的模样,自己竟也被带的有些欢快,他轻轻一笑,在这屋内唯一一张可以待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夏安然此时已为他倒茶,他姿态优美,此时又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一举一动都静动合宜,让人竟瞬间有了蓬荜生辉之感。

    只可惜茶却是是陋茶,水也是温水,哪怕技艺翻天,也不能抵挡这茶泡不开的问题。

    夏安然默默放下了水壶,整个人都有些沮丧,见他如此,白锦堂缓缓一笑,他道了句失礼,接过了夏安然手中茶壶,他一手执壶,另一手贴上了壶底,不过片刻,这寻常粗陶的水壶口子里头就飘出了缕缕白烟。

    出,出现啦!

    夏安然双眼瞪大,嘴巴微张,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内功?

    白锦堂似乎并未注意到夏安然的吃惊之色,他直接接过了夏安然手上的杯盏,如法炮制,又冲入了些热茶,然后拿起了夏安然房中虽有配置,但是他从来不曾用过的茶筅,以热水冲之以净污,后又以茶筅在碗中点茶。

    这种点茶的方式和如今日式抹茶的吃法很像,都是将茶叶碾碎,打成微小粉粒,加水调糊,再加水,期间不停地击打,以形成类似于现代奶盖的茶花。

    当然,因为夏安然的茶叶劣质的缘故,茶花形成的时间很短暂,只过了一会儿就散了。

    夏安然眨了眨眼,捧起了杯子,啜饮一口。

    ……嗯……

    他慢慢放下了茶盏,露出了带着十二分不可言喻的微笑“白公子来找在下,所为何事?莫不是制冰之法出了问题?”

    白锦堂也仅饮用了一口,然后默默放下了茶盏,二人齐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制冰之法并无问题。”白锦堂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要怎么说“只是在下觉得,公子典当的价格低了些,便特来补足余款。”

    这……这倒是让夏安然吃惊了。

    他眨着杏眼,有些不可思议得看着白锦堂,世间竟有……如此耿直的商人?

    还是……还是他男人!

    这不可能,据他对沈戚的印象,虽然沈戚于商道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在曹纯的时候,也是一手将家族企业拉扯到了当地的豪富,只不过最后为了支持曹操的伐董大业变卖了大部分的家产而已。

    能够在那个时代越过他哥曹仁,让亲爹点嫡次子为家族继承人的曹纯,可不是个在做生意时候会心慈手软的主呀,见到他这般表情,一席锦衣的男人微微敛目“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郎君能够考虑一下。”

    “于契书上,郎君曰,此法别处亦有,然区区不才方自东京归,东京尚未出现此法所制的冰品。”

    “故而,吾假设,郎君所说的别处……应当并不包括东京吧?”

    “……在下亦是不知哦。”夏安然微微勾唇,他眉目如画,这几日又常同小儿打交道,无形之间便多了几丝温软,看着十分可亲“白公子不必客气,若有景熙能做到之处……还请说来。”

    白锦堂的视线不带半分侵略性,他目光自夏安然面上扫过,落点定在了他的眉眼之间“吾还想买断这一方。”

    “吾浙江白氏,愿以白银三百两,买断制冰之法。”

    他此言颇有几分失礼,甚至带了些咄咄逼人,然而这人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虽然说了这带着霸道总裁的话语,却并不会让人讨厌。

    夏安然笑了,“景熙只能保证此法不会自我口中传出,然正如吾同贵铺小二所言,此法我亦是自旁人口中所得,有我能知道,就定有旁人……白公子,可还愿意同我定此买断之法?”

    “然。”白锦堂顿了顿,忽然有些迟疑得问道“景熙……是夏公子的字?”

    夏安然有些不明所以,他点了点头,“正是。”

    “如此……”俊朗的青年面上带着些不可明说的复杂,他似乎有着几分复杂,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吐出“好字。”

    夏安然不解为何话题跳到了这儿,但是他还是先道了谢,然后将话题正了回来“还请予我契书一观。”

    契书自然是没有的,因为现如今都是当场定契,一式两份,若是金额数目比较大还要去官府留个底,但是夏安然这种金额比较小的自然就没必要,双方按过手印就可以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内,夏安然同白锦堂二人就以这一份契书开启了一番针锋相对。

    白锦堂浸淫商场多年,夏安然虽于商业并不精通,但是他经历过东汉朝廷被贵霜王朝坑的那一次,那次之后缔约的重要性和抠字眼的必要性成为了大汉官僚们必须学习的知识,他自然也不例外。

    汉庭后期还专门建立了一个部门用于定契,其中不仅仅是国与国,还有国与民,国与官员,甚至连任用官员都定了契写了免责条款……咳,也就是出现了所谓的正式工和临时工。

    有一段时间整个汉庭的官员都有些神叨,一些人对着几个字的注解都会发生争论,最后的结论就是定契的时候,多义词必须加备注。

    这一习惯养成后,夏安然在写契书之时自然也带了过来,接到夏安然所书契书的第一时间,白锦堂先是双眸一亮,赞了声“好字。”

    夏安然一手楷体,这是受钟繇的影响,楷书自隶书演变而来,其横平竖直,所书的每一个字都有点类似于现如今的印刷体,也就是工整二字。

    勾划如枝蔓,挺直如小树,有根骨,有板结,但凡楷书,所见其字便能觉得是一傲然君子,可以弯,却折不了。见字如面,实际上,将白氏家主吸引到了这儿来的,正是那一纸文书。

    写在当铺的劣纸之上,笔者似是受过伤,起点若干字上有虚软,后来就慢慢写出了意境,铺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魏晋遗风,浩荡、恣意,却带着铁骨。

    正苦恼着心爱的弟弟又把先生赶走的白大哥见了这字,又听闻这人是来当铺典当制冰之法,还十分有趣得将这是他外来听到的方法耿直得说了,哪怕为此折了价格也无妨。

    如此品行上佳,又性格有趣之人,可能可以同自家略有些桀骜……咳,孤傲的小弟合得来。

    白哥哥面上露出了和蔼的笑,上上下下又将契书扫了一遍,执笔又改了几处,二人确定了,才由白锦堂执笔又抄了一遍。

    夏安然坐在他身侧,看着他落笔。

    白锦堂这一世的笔迹和曹纯、沈戚均有不同,同他的字迹便可看出,这人这一世日子应当十分幸福。

    落笔圆润,大气也温润。

    就像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当真能称得上一句如玉君子,真是……居然能看到这样子的子和。

    不,这一辈子他也不叫子和。

    他叫泽瑞。

    吉祥、恩泽的意思。

    人的名字由父母定下,而字就是父母第二次给子女的祝福,有的是祝福,有的是补充,有的是定义,也有的是警示。

    许多人人不对名,可能名字是一个极其文雅的,但是本人实则极其皮实,但是人和字多半是相对应的。

    毕竟定字之时,本人都已成年。

    譬如夏安然的字,景熙就是祝愿的意思,曹纯的字子和,就是祝愿其平安和顺,也有夸奖他性格平和的意思。

    至于曹操的字,孟德可以说是祝福他拥有德行,也能解释成其本人很有操守,又有非常大的德行,此处的孟字以“大”为解释。

    所以古人互相称呼的时候,多以字、号为称呼,比之本名,字、号更贴近其本人的雅趣,倾向。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这人应当就是他的子和,但是夏安然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味。正当夏安然胡思乱想之时,已有人奉了红泥上来,二人以红泥染了拇指,再在契书上落印,此契便成了。

    自此,制冰之法全由白家掌握,夏安然放弃了其拥有权和使用权。

    也就是说自今日后,即便他想要吃冰,也当去铺子购买,不能再制作。

    说完了正经事,按理白锦堂应当告辞,但不知为何他没走,反倒是同夏安然聊起了这几日的渔祭,他没走夏安然当然不会赶他,他也想要了解一下自家这位如今的情况,好等着未来寻找机会靠近呢。

    从交谈间,夏安然自白锦堂口中得知他有一小上些的可爱又调皮的弟弟,不太爱学习,就喜欢舞刀弄枪,但是虽然不爱学习,成绩却也是很好的。

    白锦堂自夏安然口中得知之前鼓捣出棉花糖的人原来就是他,而且从他的态度看来,这位夏景熙应当也很喜欢孩子……他当然是不担心弟弟能不能讨得这位暂定老师的好的,他弟弟那么聪明,那么伶俐,任何事到了弟弟这儿均是一学就会,通常也只有弟弟不喜老师的,万万没有老师不想要教授他弟。

    而且他对这个青年郎君也很是有好感,于是便试探着邀请“不知郎君如今宿于松江……可是为了赶考?”

    夏安然苦笑着摇头“非也……”

    “实不相瞒,吾……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啦。盘缠牒书均也散落了去。”

    “多亏了贵处那三十两银子,吾方有安身之处。”

    “原是如此。”白锦堂笑容中恰到好处得带上了几分同情。

    但是他脑中却飞快得闪过了一抹念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还记得如何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