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红楼(五十)

洛娜215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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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安然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然后,然后就……咳,他就和沈戚秉烛夜谈了一下。

    二人一起在福州过了个年,闽南的冬天比北地舒服的多,虽然湿冷,但是温度更高些, 冰冻期不过半月,之后就慢慢回了暖。

    农人刚过完正月十五, 就进入了繁忙的育种耕地中, 这一次夏安然事先指挥农人在土里混合了石灰以缓解土壤酸化。

    他没有专业仪器,自然算不准用量,所以他用了个比较保守的数字,一方面害怕石灰撒多了引起土壤板结, 一方面也怕石灰浇水后产生热量烧了根。

    但是好在现在是冬天, 土地空着,这些撒入的石灰并不会影响到作物的生长,等幼苗移入的时候, 经过之前的雨淋后, 残留的生石灰已经不会很多了。

    入冬前种下的麦子给了农人用火粪为肥的信心, 今年的麦子长得确实比往年好多了。

    其实在这里种完两季水稻后再种麦子,不过是农人觉得地里头空着感觉不舒坦,本来麦子的产量是不大的, 结果今年用了火粪后, 虽然还没到收获的时令, 但是庄稼人一看植株的长势就知道收成怎么样了。

    枝干笔挺,分穗更多,只要灌浆时候不出意外,一定丰产。

    夏安然个人感觉这个和火粪没什么关系,因为小麦比起水稻更喜欢酸性土壤,只不过因为今年种植小麦以前,农人用火粪为底肥时候有些担心,不敢将它放得太上头,怕烧根。

    所以在犁土时候挖的比以往要深,这一挖,就将底下更有营养的土壤给翻了上来,土壤疏松又有营养,自然便于植物扎根啦。

    但是无论如何,小麦如今的状况给了夏安然和永春县人更多的信心。

    火粪的推广也减弱了村人们以前对于人畜粪的执着,咳,以前发生过散养的牲畜便便后被人偷偷拾走,因为彼此掰扯不清然后两村子打起群架的事。

    现在,火粪的主要材料还是农产品,比如蔬菜不可食用的部分,稻壳、稻杆、藤叶什么的,尤其是今年换下来的房顶,都是茅草顶,反正只要是植物都被他们拿来烧了一烧。

    马上要到春耕,对火粪的需求巨大,导致村民不再能够满足以往的烧火粪节奏。

    而这点乡长里正们早就已经想到,大家坐在一起谈了谈后,告知民众,他们决定在旱季,能不烧火粪就不烧,实在要烧了必须要和附近村先打好招呼,这时候大家就先省着些用,等苗进了土,生长旺期的时候也到了雨季,那时候再一起烧。

    毕竟大家的屋子都是木制的,铺房顶的又是茅草,以前每到这个季节看到黑烟大家都会来看看,如果是走水了都要帮忙扑灭,但是就是因为现在村村都烧了火粪,村人对黑烟的警惕心下降了很多。

    夏安然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并且在开会时候表扬了下提出这个建议的乡长,这让乡长十分的有面子。

    在这个时代,乡长里正均由村里推举出,多半是村里德高望重之辈,但是这些人和县官依然不是一个档次。

    虽然部分县会发生县令被当地民众架空的情况,可终归到底,民是民,官是官,差异极大。

    但在夏安然这里,说话都是有商有量,凡是新政策下行之后都要询问反馈,这让老人们感觉被尊重,夏安然年级又小,长得也好看,还在努力学闽南话,连续两任县令都是能干的好县令的永春县实在是让周边几个县丞羡慕到眉毛都要挑飞啦!

    毕竟上司的功绩也会有一部分算在县丞的头上,政绩好的话,一整个县衙都会有福利的。

    这边永春县农人忙得热火朝天,夏安然这边也收获了入冬前播下的小种子——手拉式独轮车。

    独轮车这东西,在现代已经快要被淘汰了,夏安然之所以想起来做这个是因为发现永春县的农民在交税时候依然采用肩挑背扛的方式,这一方面因为永春县地形较为复杂,用板车不太方便,另一原因也是因为永春县产粮不丰,百姓们觉得扛扛也就过去了。

    加上道路难走,又是丘陵地带落差大,用过板车结果翻了几次车之后,大家也就喜欢自己担了。

    但是以后若是永春要发展商业,就必须要运输工具。

    选择独轮车的理由正是因为,独轮车的机动性较高,虽然一次运输量不是很大,但是比起板车、牛车等需要将货物打包放稳,独轮车可以在框内放入散装物品。

    且面对丘陵地带,下坡时候方便,上坡时候只需要两个人配合着抬起就可以了。

    而且这东西制作时候比双轮车更加省力,在现代车发明之前,一度是重要的短途运输之王。

    夏安然生长的姑苏也有很多人用独轮车手拉车运物,之所以没在永春看到,他想可能是因为永春所在较为封闭,往来商队也不会用独轮车运物,所以这儿一直没有发现这个东西吧?

    这个他早就在运输砂石时候就想做了,但是那时候整个永春都在高速运转中,腾不出手,所以等过了年,夏安然就把这个给鼓捣出来了。

    现在永春县几条大路都已经铺了三合土,冬天雨水少,风大,路干的差不多了,他就试着让几个衙役的人拉了拉。

    虽然上次衙役们在三合土上哄他的事他还记在心里,但是拉车这情况有他看着,他们也没法作假。

    效果很好,他一开始还担心这儿的人掌握不了平衡呢,但是事实上他们只玩了一会儿,就能很灵活得运用了。

    很快,这一运输设备就在永春县火了起来。

    这东西制造远比双轮车简单,双轮车在现代成为主流是因为材料的制约性消失了,如果以木为原材料,很难控制让两个轮子承受一样的力道,避免其中一个轮子率先老化脱落,乃至趴窝的情况。

    在这个时代,双轮车都是富贵人家才用的,需要有经验的工匠才能做,这也是夏安然到了这里以后才知道的。

    但是独轮车虽然平衡性更弱,但是不需要在意更高深的制作技巧,所以寻常的木工都能做。

    至于操作难度,对于勤劳又聪敏的中国人来说,就一句话:无他,唯手熟尔。

    独轮车刚一上线,先运的就是石灰。

    因为隔壁县的也准备铺三合土啦!尤其是靠近永春县的这一段,要铺地,原材料就无法或缺,邻县的大佬们非常会做人,向永春县下了订单订购石灰和砂石。

    这并不是他们自己不产这些东西,而是因为大佬们在向夏安然示好,意为有钱我们一起赚,你对我们的好我们也不会忘了报答你的,毕竟我们是兄弟县啊!

    夏安然表示非常感动,并且以市场价将东西卖了出去。

    夏安然双手抄袖农民揣状站在田垄边上,眺望独轮车远去的身影,在这个大家都在修路的时候,能用市场价卖东西而没涨价已经是我们厚道了,看在情分上打折?

    呵,不存在的。

    说什么是兄弟县,就好像在抢资源抢州府资源倾斜时候抢得打爆狗头的不是他们一样。

    春日万物复苏,看着百姓插秧之余,夏安然着重关注了一下今年的佛手茶。

    因为封冻,北方来的信息均被切断了。

    夏安然并不能知晓拖薛蟠带回的佛手茶究竟得到了怎样的评价,但是他喝过这茶叶,心中也知晓日后佛手茶会因其独特的带有果香的茶香,得到爱喝调味茶的各国的喜爱。

    调味茶中最有名的伯爵茶就是中国茶调入佛手柑精油制成的,人工添加的伯爵茶都能在英伦半岛流行起来,他们这儿纯天然的佛手茶怎么不能?

    去年农历十二月的时候,夏安然便让农户给茶树们加了一次基肥,等今年开春前,茶叶自冬休中复苏的时候,又给加了一次。

    这次施肥为了促进茶叶叶子的萌发,用了比较多的氮肥,氮肥就是……咳,人畜的尿液提取物。为此夏安然之前就同农民说了方便时候分开的必要性了。

    他把握不好加肥的分量,依然用了土办法,少加些就行。

    腐熟了的肥料,又是冬春时节,并没有什么味道,夏安然示意他们离茶树根部稍远一些的距离浇灌,尽量不要触碰到茶树的根部位置,在无法计算浓度的情况下,最怕烧根。

    这两次补肥的效果显然非常好,等阳春三月的时候,永安县有茶园的农民纷纷顶着一天中最烈的太阳就去摘茶了。乌龙茶和绿茶不同,含水量把控极为严格,一天最热的时候茶叶表面露珠已去,叶子正是最新鲜的时候,这时候摘下来有足够的时间晒制,是最好的摘茶时间,稍早,叶子上还留有露珠,再晚,晒制时间就不够,这是老茶农的经验之谈。

    夏安然自然也跟着一起去,他的闽南语说的依然不好,但是经过了大半年已经能听懂些了,他听到老茶农对他说,茶叶梗比去年硬,叶子也更肥厚,去年这时候叶子还小,今年却已经有好些长大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明年的春摘可以再提早一些。

    福建气候温暖,这里的茶树一年可摘三到四次,如果按照夏安然的施肥方法,即可提早春摘,那么一年可能就能摘四到五次,虽然其中势必有几次的茶叶品质不在最优价格略贱,但是对于茶民来说也是白捡来的收入了。

    第一茬的佛手茶被送到夏安然这儿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正好又是休沐日,他不会泡茶,但是沈戚会。

    夏安然单手托腮,颇有些没有正行得懒散坐在桌沿,看着那人姿态极为熟稔得温壶、烘置、冲水,等一系列动作轻巧优雅至极。

    真好看。

    夏安然想到,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小月牙。

    沈戚无意间一抬头就见到他笑得傻兮兮的看着自己,顿了顿之后又将动作连了下去,只是节奏再不复方才的随意,更加的繁复,充斥着各种高技巧动作,夏安然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区别,他只是觉得沈戚的动作真好看呐。

    怎么这么好看呢!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人那时候的一系列动作有多少并无所谓,只是出于雄性展示自我的天性,在里头胡乱加上了。

    但是效果十分显著,在那之后,夏安然看谁倒茶都觉得没有自家这位来的好看。

    这一盏他忙活了大半年的茶水滋味几何,他是没有尝出来的,说来惭愧,全怪美色误人呀。

    他就着沈戚的手喝茶,眼睛都眯了起来,沈戚见他高兴,默默拿开了手顺势就亲了上去。

    二人虽未禀告族人,但是在永春县也算是众所皆知的契兄弟关系,闽地对这种关系非常的宽容,见他们二人落实了关系,偶尔还并肩走在永春县之中,连以往会丢帕子的小姑娘也不再寻找机会了。

    他没有尝出味道,却有人对此赞叹有加。

    正是贾敏。

    但是薛蟠一行路过扬州时候,也前去拜会了林家。

    薛家同林家虽说有贾家这一门姻亲在,但是说到底,一个是王夫人的亲戚,一个是贾政的亲戚,两家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能攀扯些,当初林家给了薛蟠一个买辣椒的路子,薛蟠一直很感激,就因为这个辣椒的路子,薛家才能至今顺遂,虽有群狼环伺,但是终究没能咬下这口肉,除了从来不少的给林玦的分利,薛蟠四处寻找商机时候也不忘给林家带些东西。

    林家不缺这份讨好,但是时间久了,也得承情,关系相处就是要互相都有所付出斩获,才能让关系长长久久的下去。

    薛蟠此来,就带来了夏安然的书信和年礼。

    林如海自然是第一时间看爱徒的书信的,他不光自己看了还唤来了了林玦一起看,林玦将来也要科举做官,夏安然现在的经验对林玦而言就是一个很可贵的参考。

    而贾敏则是颇有些好奇得点了点这佛手茶。

    薛蟠口中这茶说的天花乱坠,什么茶香馥郁闻所未闻,口齿留香能留一天,喝多了身上都带着香什么的,林玦回来全学给了贾敏听。

    贾敏自然是半信不信的,但是她也不差这点品茗的时间,何况夏安然把茶给她的目的也很明确,丈夫唯一徒弟的忙,她当然是要帮的。

    原还想着让黛玉主持一次花朝节的小宴,邀请些个她的小姐妹们来玩,届时她不若请那些妇人们一同品茗聊天?这茶听起来总归有一个野趣……

    她颇有些漫不经心得想着得时候,忽而闻到了一股子甜香。

    这是……

    贾敏惊讶得看向了正在点茶的婆子,却是佛手的味道……虽然香味很浅,但是那股子甜得让人舒坦的味道,她是不会认错的,贾敏顿时生出了几分兴致。

    她出生北地,以佛手制成的凉果一度在北地风靡过,新鲜的果子她是没有吃到过的,但是凉果很好吃,她却记得。

    和果脯甜腻全然不同的口感,有些咸,甘美又酸甜,只可惜后来贾母怕女儿多吃这果子伤了肠胃,就不允她再吃了。

    而且那果子也是偶尔一得,后来北边便再也没有卖了。

    如今乍一闻这味道,倒是让她想起了幼时无忧无虑的贾府嫡小姐时候的岁月,她接过婆子递来的茶冉冉飘出的茶香,带着柑橘类果子特有的味道。

    柑橘类的果子乍一闻都会让人有静心愉悦的感觉,佛手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对比橙橘宛如小女孩般的清灵娇俏,佛手柑自带一股子成熟的味道。

    是一种,让人想要在安静午后,晒着太阳听着曲乐,丢开烦心的账册,挥开婢仆,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安安静静回想一下自己过去那些快乐的包容味道。

    她慢慢眨了眨眼,啜饮一口,入口甘厚,咽下后,唇齿间带着幽幽香意,既是茶香,也是果香,也带着蜜香。

    婆子已经开始了二泡。贾敏放下了仅饮用一口的杯子,又吮了一口白水洗干净嘴里的味道,心情,却是猛然明朗起来。

    林黛玉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母亲笑盈盈得捧着杯子,见她进来忙招呼她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玉儿,快来,试试这茶。”

    林黛玉也喝茶,但她脾胃弱,平日里头贾敏并不让她多喝,今日倒是难得。

    她眨眨眼,联想到今日何人来了,顿时反应了过来,她也不多说,捧起了婢子递来的茶盏,凑近一嗅便露出了惊奇的神色“我方才进了母亲屋子,就嗅到了这果香,还以为是母亲新开了什么果子,竟然是这茶?这倒好生稀奇。”

    但凡女儿家家就没有不喜欢甜味的,甜香也甚少有人不喜,她又嗅了嗅“仔细品来,果占三分,茶占七分,只是这果子味道实在馥郁,竟然就凭着三分,压下了那七分啦。”

    贾敏笑“你且喝一口试试。”

    黛玉顺从地抬袖遮住自己的脸,在袖摆下秀秀气气得喝了一小口,她又品了品“茶中也带了些果味,母亲,这是什么茶?我竟是没有喝过呢。”

    贾敏道“是你那夏嬷嬷的儿子拖人捎来的,”她俏皮得用了一个几年前的梗,还心情颇佳得冲着林黛玉眨了眨眼“我觉得不错,赶明儿,茶叶板子也能晒干了熏一下衣裳。”

    “小姑娘家家的,莫要总用那冰片檀香,做什么要那般寂寥的味道。”贾敏批评女儿“吾儿年纪还小,也是我不好,当时教授你调香时候就不该让你调出那什么凝雪丸,你看看你现在,都要变成小雪人啦。”

    林黛玉被母亲说的有些羞赧,她眼一眨,就凑去给贾敏发嗲,“母亲,哪儿就有那么夸张,母亲若是喜欢这味道,玉儿明日就给你调一味果香的香丸,让母亲日日嗅闻。”

    贾敏轻轻拍了她一下,“这味道也就你们这些鲜嫩小女孩儿用才好。”

    片刻后,她又有些惆怅得叹气“玉儿,我的玉儿也长大了呢。”

    都到了要为她相看人家的年龄了,看着长的亭亭玉立的女儿,贾敏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酸涩。

    尤其是她手中正捧着夏安然送来的茶,忍不住要想到了今年她毅然拒绝了择他为婿之事,只是自林如海口中得知夏安然为官口碑颇好,想来是能顺利升迁的。

    这个决定是对是错,贾敏说不好,只是她并不愿意去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赌一把而已。